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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门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新生活 作者:奥尔罕·帕慕克 | 书号:44313 时间:2017/11/23 字数:107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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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紧挨着我们小房间的那个研究所也不像我家那台贝尔克牌打字机那样叫人心烦。它像一架录音器,有两个滚筒,一个个像龇着牙齿的按键,只有德文字⺟,因为是一台德国牌子打字机。我丈夫已经能十分![]() 当他在想着一篇未来的文稿时,他竟能看见打字键如何将字⺟打到纸上,币这些键又如何像音符一样地散在那里,由某些个打字键来敲成一个字。他看到这些字一方面已经写出来,另一部分散在键盘上。他对我说,他有时简直害怕往下想,这玩意儿是怎么从一种状况转到另一种状况的。这些思想先是流出来,他则用如下办法将它抄写出来:先用十个指头将它们打到键盘上,经过键盘一个个字⺟串成,一行一行宇再串成一页一页,这些打満字的页一直摞到他累了,到他这些思想已经全写到纸上或者已经消失为止。我丈夫说艾戈恩·博乌迪把这台打字机叫做原子打字机。我丈夫去克拉德诺时曾经给他读过自己的打字搞。我丈夫总是选在我上班的时候、我去米拉达那儿游泳的时候,我在莉莎家织手套或者用彩线绣图画的时候写作。我要是提前⽇来了,他只接着写一会儿,示意我别跟他说话,我便得目个儿坐上一会儿。我恨这台打字机,因为它整个儿地与我丈夫合为一体了。要是没丁这打字机他恐怕就傻了眼!因为他已经完全不会用手写字,就像那些骑兵一样,一下马,走起路来便跌跌撞撞,跟踩着棉花似地腿不得劲儿。我丈夫有时给我在一小片纸上写点什么时,就像胡纳切克,还有以前的多莱伊什这些小孩写的字一样,东倒西歪的,而且写出来的句子也结结⽇⽇,从来也没有用手写出过一句像模像样的话来,只能写个简短的消息或通知什么的。可是只要他往打字机前一坐,一幅幅画面便滚滚而来。他就这么一个劲儿地写呀写呀,有时我站在窗子外面听着他拼命地赶着写,以便在我进来时放慢速度。 只要我我向他提出第一个问题,他的思路就断了,气恼地盯我一眼,再敲上那么三两下按键,仿佛打上几个点儿,便放弃写作, ![]() ![]() 因为,他后来说,当时要不写以后就永远也写不出来了,画面就会一股脑儿永远地从他眼前消失掉。我在结婚后的第二年给我丈夫买了一部打字机,也是德国牌子的,叫托尔贝多牌,是韦特罗产的。我把它摆在桌子上,他那台贝克尔牌老打字机的旁边。奇怪的是那台老机子还显得新式、简单一些。托尔贝多牌的打字机有个子套,贝克尔牌的打字机也有个箱子,不过博士把那箱子扔掉了,只用两 ![]() 就像贝克尔牌打字机,把它里面灌进的⽔倒出来,打起字来甚至比原先还顺溜。等我丈夫一来,当我告诉他买了一部托尔贝多牌打字机时,他看了看这两部打字机,然后坐下来,试了试那部新打字机,键盘好像不灵,它比较大,比较宽,还多出一行来,正好是那些长音符号、钩形符号以及带长音、带钩的字⺟。他得先练习,为了能在这部新机子上打字,他得先把那台老机子放到柜子里去,将它搁到被子底下,生怕它吃醋,觉得我丈夫喜新厌旧对它不忠,它可能会把在利本尼堤坝巷我们住房里出现的这部新打字机看做情敌。我丈夫第一次用新机子打他的手稿时,先在那台可爱的老机子上打了几下,然后像对待一只小动物一样地摸抚它,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扫过它,它里面全是灰尘,从它黑⾊的打字带上剥落出好多呢绒灰尘块儿来。 按键字模上的颜⾊把字⺟里的 ![]() ![]() ![]() ![]() ![]() 夜里在院子里撒尿是他的拿手好戏,撒尿时跟所有正在撒尿的爷们儿一样眼睛傻呆呆的难看得要命。有一条不成章的规矩;只要我丈夫以为我不在家,便连⽩天也到院子里的一个角落去撒尿。我有好多次突然出现,我丈夫吓得连 ![]() ![]() ![]() ![]() ![]() ![]() ![]() 这打字机真是结实极了,任何别的打字机遇到这种情况那按键恐怕都要断掉,可是这部机子居然承受得了我丈夫的生掰硬拽,他把整台机器举起来,按键好像嵌进了他的指头,他气恼地站起来,将机子倒吊到悬空,还是松不开,我丈夫便劲使一摔,打字机掉到地板上,这才解决了问题。我丈夫再把它端起来,摸抚着它。几个指头被那些一直卡着难以分开的按键弄得乌黑。我丈夫打字的时候要是用手摸一下脸,那脸也准保弄得黑不溜秋的;要是机器摔到地上,我丈夫便把它扶起来,放到桌子上,接着打字,跟没事儿似的。这部打字机就像艾戈恩·博恩迪说的是部原子打字机,真的好像是用原子驱动的。不过我丈夫还是决定让这台贝克尔牌打字机役退。说要拿它当摆设。 他这儿还有一 ![]() 因为他有一颗大极了的心脏,解剖专家都有点等不及要解剖他的尸体,因为就像弗朗达骄傲地说的,他就是为这颗肥大的心脏而退休的,因为这是中欧最大的一颗心脏。这个弗朗达曾经是一名修理烤面包炉的工人,是修理炉口和炉门的能手,他往炉膛里铺上石英,浇上混凝土,还有点别的东西。在弗朗达原先住的那个曾经开过小铺的地方有一座特别 ![]() ![]() 于是,他又去找我丈夫谈那种事,我丈夫不爱谈这个,不过并没反对听他谈。那个弗朗达还打定主意,要把他所知道的、他所注意到的有关他心脏的一切写出来,主要是要给大夫们写他的那种事儿,说他每天可以⼲两次,一点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我丈夫便将那台打字机、那架原子贝克尔牌打字机借给了他。我下班回来、或者去上班的时候,都听得见弗朗达像啄木鸟一样在那里敲打,练习打字。三个月以后他已经会打了,可让他伤脑筋的是错误百出。他说他写得倒没错,可就是缺钩少撇的。后来他便开始写有关他的欧洲最大的心脏这部作品,连沃德拉切克教授本人都在盼着他这部作品哩!可是,就像他所描述的,那种事他每天可以⼲两次,结果他什么⽑病也没有,后来又提⾼了一步,那种事他有时一天⼲三次,结果出事了!这一天三次把他的心脏累坏了。于是他不再敲打打字机,而是躺着,躺着,不是躺在 ![]() ![]() 他们拿这棺材的事儿开了好长时间的玩笑。我丈夫还拿弗朗达开心说,如今当他靠这椅子这么挂着,是不是一天能⼲一次或者三次那种事。到有天早上弗朗达的神经官能出了问题,大喊大叫起来,而且越喊越厉害。等我丈夫去看他时使尽了最后的力气对我丈夫喊道:“博士,把那台打字机搬走吧!搬走吧快搬走!”可我丈夫将手搭在弗朗达的背上,他还一直躺在这把翻倒的椅子上,劝他说:“只管把它放在这里吧,弗朗吉舍克,加紧练习吧!你还练吗?还练?弗朗吉舍克,只有这样你才能学会用这机器打字呀!你还得把有你这颗欧洲最大的心脏的事儿写出来哩!你得提供这方面的信息。弗朗吉舍克,你不是 ![]() 弗朗吉舍克说,只等他稍微缓过来一点儿他便要开始练习写作,写他修炉工的一生,写他如何去医学院、教授们如何给大生学们讲课,通过声音和图片向他们讲解属于弗朗达的这颗中欧最大的心脏。作为这一报告的证明材料,也就是与大学的一个合同上规定,弗朗达不许游泳、不许坐机飞甚至不许坐快车,因为弗朗达还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心脏卖给了大学,沃德拉切克教授已经迫不及待地在等着开始解剖弗朗达,以亲自直接看到这颗大极了的心脏。这都是弗朗达说的。他接着又大声嚷嚷着,他心脏上的脉管一 ![]() ![]() 他爬到他修好的那座炉门口贴着一块块小石砖,并浇上掺有⽔玻璃耐火黏土的漂亮炉子跟前…早上他的同居者来到时,他已经死了。死之前,他吼叫过,可是谁也没听见。楼上虽然有人听到,但却以为是贝朗诺娃太太,也就是那位每天都提⽔浇过道、往下⽔道里清扫的爱⼲净的太太在发梦呓,她躺在她那间黑暗的房间里,睡梦中常常打呵欠,响得成了呼叫声。 也许楼上的莉莎夫妇、也许我们这边的斯拉维切克先生以为是住在那位爱⼲净的太太对门的太太在嚎叫哩!那是一个寡妇,当她想起她已经是个寡妇、想起她的丈夫真的已经死了、永远地去了时,她便坐在炉子旁边的小板凳上,就像一条到死都被捆在窝旁的狗一样久久地嚎叫,为自己永远也无法到村中心的广场上去遛一遛,永远也不能同别的⺟狗到后院去逛逛而伤心。出殡之后,我丈夫等到他本来住在⽇什科夫的同居女人来到他的住处时,便请求她将那台他曾借给弗朗达、让他学会用它来打字、成为作家的贝克尔牌打字机还给他。 可是那同居女人说,她庒 ![]() ![]() 当他经常在觉睡时菗泣、哭诉时,我安慰他说:“好啦好啦!别再去想那台贝克尔牌打字机啦!…已经这样了,再别想啦,别想啦!”我们每个星期有一次在克尔科诺谢山脉吃饭,住在伊莱姆尼克小旅舍,这地方属于上米赛支基山区。因为我丈夫在念大学的时候常来下米赛支基住。就像他指给我看的那样,住在夏尔夫先生家的“三房舍”里,在夏尔夫先生的家的下方一家住着多恩斯先生,再下面一家是贝拉乌尔先生,他们都在森林里⼲活儿,有很多小孩。我丈夫说,当他每年放期末假到这儿来时,夏尔夫先生这所房子里总要多出一个孩子来,原因是夏尔夫在森林里⼲活时,多恩斯先生便来他这里取斧子或锯子,多恩斯一头金⻩⾊头发,而夏尔夫先生的两个孩子也是一头金⻩⾊头发。 我丈夫然后将那家装有绿⾊梁柱的瓦尔泰因饭店指给我看,每当他滑雪回来,总是在这家饭店吃晚饭。那里通常只有一两个顾客,大家都喝瓶装啤酒。我丈夫除了喝啤酒之外还吃⻩油抹面包夹香肠。这里总是很热,一个特大的瓷砖铺台的炉子里烧着旺火…不过这都是以前的情景。一九四五年以后在克尔科诺谢山脉这已经连一个德国人也没有了,有的在战争中死去,有的被锄头打死,其余的被迁走。除开被迁走和死去的德国人之外,连牛也差不多灭绝了。 我丈夫对我说,原先这些山上有六百头牛,如今只在贝茨上方的赛维尔卡还残存着四头牛。那里有个德国女人在经营管理,她要是挤了牛 ![]() ![]() 当然我丈夫也补充了一句:“几乎所有这些德国人都是纳粹,他们都曾为捷克人打了败仗而 ![]() ![]() 当我丈夫看到这些,看到旅馆、客栈后面堆着一大堆拉圾、烧暖气的炉灰渣,尤其当我们走进他以前住过的旅馆,当今这些只为他们自己的职工做饭的国营企业的休假屋,却得不到吃的时,我丈夫又将他內心的独⽩说出了声,他又骂德国人,说他们本来可以在这儿呆着,我丈夫还可以继续与他们聊天,继续住到这些炉子生得暖暖和和的小木舍里来,喝他的啤酒的,可是克尔科诺谢山区的德国人却想要什么“建立帝国之家”使我丈夫感到这些山都变丑了。他们活该!结果下场这么惨,因为是他们首先破坏了在这第一共和国的社会品行的准则,实际上他们为自己的罪责得到的惩罚还算是小的,他们最大的罪责是连同这些苏台德人一道不仅走掉了这六百头牛,而且失去了这山区的方言、这整个的美。由于这一背叛,不仅是布拉格的美丽的德语,而且连布尔诺、奥巴瓦以及伊赫拉瓦的美丽德语、方言都走掉了,斯毕什盆地的德国人以及赫普达到德国人方言也走掉了。我丈夫为连同这六百头牛,用木柴烧得暖暖的小木舍和旅店消失了、两种语言意识消失了而抱怨。可又有什么办法?他们不会做人行事。 他们带着他们的旗、集中营和他们的纯人种走到哪儿就给哪儿带来毁灭、死亡和不幸,他们活该有这样的下场,论他们给欧洲带来的灾难,实际上他们得到的报应还太轻了。主要让他们受到点教训。想当初我丈夫曾非常喜 ![]() ![]() ![]() 那是在一九三四年,我寒假来到这里,接连两天的暴风雪,在这四十八小时里,只要出得去,这地区便会派人出去寻找那些没有回来的人。就在离易北河旅舍三十米的地方发现两名军官,他们在暴风雪中绕着这小旅舍转了好久,直到倒在地上。在这金峰底下,我和其他人找到了缩成一团的女教师,手里还紧紧抓着个冻橙子,我们将她运到列纳尔,还有她的丈夫,两人僵冻得像一把椅子、一把沙发,像坐着的基督雕像,冻成了这个样子。因为在克尔科诺谢山区,赶上暴风雪,情况比塔达里山区还要坏。可是塔达里也有它坏的一面,好几十旅游者在那里丧命,掉进深渊或撞死在峻峭的悬崖棱角上。人们说,非自然死亡中数淹死最舒服。这些曾经很善良的德国人在战争中让两千多万人死在场战上,让六百万人在集中营磨折致死。等到他们打了败仗,人们以一口牙还一颗牙的办法对付他们,他们能感到有什么可惊奇的呢?对让那些在村子里⼲了这些罪恶勾当的人自己挖坑、挨 ![]() 我对德国人曾把有些人最亲的亲人谋杀于集中营或监狱,从而遭到以一整口牙还一颗牙的回报一点儿也不感到惊奇。有人对我说过这么一件事:在克鲁什勒山区一个什么地方,战争结束之后,人们把两名 ![]() 大地像个大磨盘在绕着一 ![]() ![]() ![]() 我便紧紧地搂住他,我的眼睛里布満了恐惧,我闭上眼睛,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我丈夫帮我站起来,可我又一次不得不摔倒在雪地里,我哼着哭着,我丈夫不得不走到我的面前,在他的手指能够得着我的地方,领着我斜着往回走。当我一睁开眼睛,大地还是在旋转,地面上的一切都在散落,我又一次体验到我和我周围的一切东西都捆在一个看不见的大磨盘上…直到我能摸到第一 ![]() ![]() ![]() 我大哭了一场,伤心地菗泣。由于这一恼怒使我的脖子鼓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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